〈陌路的拂曉〉黎珞希個人

兩歲大的阿格萊亞，已經是個會圍繞著媽媽問幾百個為什麼的孩子了。

「媽媽，妳為什麼要叫爸爸『大人』？」天真地眨眨大眼睛，阿格萊亞靠在正織著圍巾的茱比亞身前，奶聲奶氣地問道。

「咦？」儼然這個問題問倒了茱比亞，她訝然地望向埋首於報紙後的丈夫，吞吞吐吐解釋道。「因、因為格雷大人……就是格雷大人呀。」

「唔？」睜大了與之同款的深藍眼眸，阿格萊亞仍是相當不解。

要她給一個阿格萊亞也能聽懂的理由，實在有些難度呢。茱比亞思忖片刻，忽地靈光一閃，欣喜地回望孩子的疑惑眼神。「因為媽媽很愛爸爸呀，『格雷大人』的稱呼就是媽媽對爸爸的愛唷。」

「咳。」聞言，格雷挺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，這傢伙根本在胡扯吧……

「原來是這樣！」阿格萊亞看著媽媽恍然大悟，用力頷首以示理解，而後望望爸爸那方。「阿格萊亞也很愛爸爸跟媽媽，所以阿格萊亞也要叫『爸爸大人』、『媽媽大人』。」

格雷無奈地探頭制止。「別學你媽，隨意叫就好。」

此話一出，阿格萊亞猶疑地抿了抿唇，低下頭揪住媽媽的裙擺。

茱比亞見狀連忙將他抱到自己身旁坐下，輕聲安撫。「你爸爸的意思是想怎麼叫都可以，阿格萊亞開心就好囉。」

「嗯。」阿格萊亞抱住她的手，點點頭。「媽媽、爸爸。」

「好乖。」茱比亞溫柔地摸摸孩子的頭。

貼在母親煦暖的身側，阿格萊亞默不作聲地注視著擋住爸爸那張俊臉的報紙，半晌後又丟出疑問。「媽媽，報紙上寫的是什麼？有一張好漂亮的照片。」

「嗯？」茱比亞再度停下手邊動作，定睛一探。「啊啊，那是一篇關於望族舉辦盛大婚禮的報導哦。」

「婚禮？婚禮是什麼？」

「就是兩個相愛的人結婚啊，是一項很幸福的活動唷。」

「那爸爸跟媽媽的婚禮呢？」

「哎？這、這個……」他們沒辦婚禮啊，只是公證結婚……孩子那雙冀盼的大眼睛，讓茱比亞無法明白地說出事實。

「阿格萊亞也能參加爸爸媽媽的婚禮嗎？」

「可、可是媽媽和爸爸很早就結婚啦，結了婚才生下阿格萊亞的，知道嗎？」

小嘴微張，阿格萊亞糾結地皺起可愛臉蛋，失落垂眉。「原來阿格萊亞錯過了爸爸和媽媽的婚禮……」

「也、也不是這樣啦……」茱比亞慌張地摟住他，抬眼看向還在翻閱報紙的丈夫，無聲求救，格雷大人快救救茱比亞呀！

彷若聽到了她內心的呼喚，格雷放下報紙，淡然接話。「其實，也沒有錯過吧。」

被他一提醒，茱比亞只愣了愣便雙眸一亮，丟下織到一半的圍巾，堅定地握緊粉拳。「格雷大人，我們來舉辦婚禮吧！」

「哦。」格雷語氣坦然地應了聲，隨後從茶几下掏出幾本雜誌，示意道。「禮服、首飾、宴會……挑吧，都讓妳決定。」

「咦……格、格雷大人……？」這下是真懵了，茱比亞呆呆地看著他，傻裡傻氣的表情令人會心一笑。

格雷略顯羞臊，搔了搔腦後亂髮。「我不是說過了嗎？哪天妳想辦婚禮了，我絕對不會拒絕。」

「格雷大人！茱比亞喜歡你！」

「是、是，我知道。」

格雷與茱比亞決定補辦婚禮的消息一傳開，妖精尾巴立即炸開了鍋，大家興高采烈地開始準備宴會，決定好好大鬧一番。

茱比亞仍是選定了當年可妮莉亞送來的神女服飾作為婚紗，而格雷的正裝則是由特地從瑪格麗特而來的利昂協助，以及再三叮嚀別脫衣服，才得以拍出正常的婚紗照。

在這段忙碌的期間，阿格萊亞大多為梅爾蒂或利昂幫忙照顧的，他看著爸爸和媽媽穿著漂亮的衣服拍照，又看見其他叔叔阿姨笑得好開心，可愛的小臉也漾開了喜孜孜的笑意。

原來，婚禮是一件那麼棒的事呀。

婚禮那天，許多公會的熟人也到場祝賀。

哈比愉快地湊上前和雷庫達擊掌問好。「雷庫達！」

「哈比！近來好嗎？」

「啊咿撒，好得不得了呢！弗洛修呢？」

「他和羅格、大小姐在另一頭唷！」

「哦！史汀格，你也來參加混蛋格雷的婚禮啊？」難得穿著正式的服裝，櫻髮男孩高聲向來人打招呼。

「是啊，納茲先生，好久不見了。」與之一碰拳以示友好，史汀格直率地咧嘴一笑。「我剛剛碰巧看到格雷先生的兒子，實在太可愛了，我本想抱抱他，不過被他害羞地躲開了。」

「哈哈，阿格萊亞和茱比亞一樣比較內向啦。」隨後跟上來的露西聽見他的叨念，忍不住笑著說明，接著她見一身鵝黃色小洋裝的雪乃徐徐而來，也歡欣揮手。「雪乃也來啦！」

「露西小姐、納茲大人，好久不見。」雪乃微微欠身回應。「非常榮幸能參加這場婚禮呢。」

「別這麼說，大家都是朋友嘛。」

「露西小姐，您今天是伴娘吧？真漂亮。」

露西害羞地搔搔頰側。「是的，茱比亞總說我是情敵，當她邀請我和納茲擔任伴娘、伴郎時，我真的嚇了一大跳呢。」

「露西。」哈比扯扯她的裙角，毫不留情地打擊。「我覺得是因為沒有人選才找你們的唷，畢竟艾爾莎和戈吉爾他們早就結婚了。」

「……住嘴啦！你不說出來也行！」

「人要認清現實呀！」

瞅著眼前吵鬧的場景，雪乃「噗哧」一聲掩嘴笑了。「我想茱比亞小姐一定是把露西小姐當成重要的朋友，才會邀請妳作為伴娘唷。」

露西稍愣，隨即舉起刻有紋章的手，綻開燦笑。「因為我們是妖精尾巴的夥伴嘛！」

另一頭，艾爾莎正抱著難得現身的神樂，歡悅地摸摸她的頭。「沒想到妳也來了。」

「這、這不是當然的嗎……」埋在柔軟的胸脯上，神樂羞赧地晃了晃手裡的喜帖。「我們收到了邀請……」

「小艾爾莎！」米莉安娜也撲了上來，用力蹭蹭。「好想妳呀！」

「米莉安娜，不是前陣子才在任務中見過面嗎？」

「那不一樣嘛——」

佇於一旁欣慰微笑的傑拉爾看了看目前的時刻，朝牽著阿格萊亞的梅爾蒂提醒。「時間差不多了，妳要不要再去補個妝，看看茱比亞的情況？」

「啊，好的。」身為伴娘之一的梅爾蒂將阿格萊亞託付給他，便急匆匆地想轉身離去。

「等等。」眼尖瞧見在不遠處鬧騰的青色天馬一行人，傑拉爾拉住她的手，柔聲說道。「此路不通，走那邊吧。」

「傑拉爾叔叔。」阿格萊亞目送粉色身影離開，困惑地揚起頭兒。「梅爾蒂姐姐要去哪裡呀？」

「她和你的媽媽一樣，要漂漂亮亮地在婚禮上出現啊。」傑拉爾低身撫摸他柔嫩的肉肉臉頰。「阿格萊亞陪叔叔在這裡等著，好嗎？」

「好的。」阿格萊亞乖巧點頭，而後好奇地東張西望，今天有好多不認識的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唷，都是爸爸媽媽還有公會大家的朋友嗎？

忽地，人群間閃過一道蒼老的背影，他用小手指著。「是奶奶。」

「奶奶？哪來的奶奶？」

「有個奶奶走過去了。」

「應該是誰的家人吧，等等有機會的話，阿格萊亞可以過去和她打聲招呼。」

「嗯！」

被青色天馬攔住的米拉，汗顏地捧著臉，一副對眼前幾人沒輒的模樣。

「米拉小姐！您今天還是一樣漂亮呢。」

「喂，妳穿禮服也太好看了吧。」

「米拉小姐，請讓我當妳的寵物。」

「那個……」

「喂。」金髮的壯碩男人驀地前來摟住她的纖肩，冷冷目光掃過幾名男子。「走了，時間差不多了。」

「好的，拉格薩斯。」

「哦！萊奧斯！」戈吉爾一手抱著一個孩子，一邊讓蕾比餵他吃鐵杯。「沒想到你這傢伙也會來啊。」

「就說了別叫我那個名字，是羅格啊。」羅格沒好氣地一扁眼。「而且，我不也有參加你的婚禮嗎。」

「弗洛也這樣覺得！」

「兩個孩子都那麼大了呀。」米涅露芭看著雙胞胎倆笑嘻嘻的小臉蛋，也笑了。「你們真是一個很幸福的公會呢。」

「弗洛也這樣覺得！」

雖身穿小禮服，但仍不計形象抓著大酒桶的卡娜，咕嚕咕嚕地喝下一大口酒。「爽啦！」

「卡娜，今天也來拚酒吧？」同樣醉醺醺的巴格斯迎上前來。

「啊，今天啊……」眼神游移一陣，卡娜指著不遠處的橘髮大叔，汗笑。「雖然我也很想奉陪，可是我家老頭在場，恣意跟你胡鬧的話，我怕你小命不保啊。」

「這樣啊，可惜了。」

「波琉西卡婆婆，會長還好吧？」見馬卡羅夫配著一杯水吞下藥丸，吉爾達茲擔憂詢問。

「這傢伙只是宿醉。」波琉西卡婆婆翻了翻白眼。「一把年紀了還整夜喝酒？真是夠了。」

吃下藥後有了精神，馬卡羅夫大聲抗議。「喂喂喂！我只是因為公會的孩子又有喜事，太開心了才一時沒克制好嗎？妳不懂為人父母心啦！」

「我也不想懂，人類最煩了。」

「妳也是人類啊！」

推開新娘休息室的房門，露西探頭一瞧，隨後立馬驚喜地高聲歡呼。「茱比亞！妳好漂亮啊！」

一襲水藍色的薄紗禮服，襯得白皙肌膚更加清透，也顯露了曼妙的身材，精緻的妝容勾勒出美麗面龐，水色長髮綴著低調的藍寶石，看來神聖又莊重。

露西不免想到當時在海洛伊絲第一次見到茱比亞的神女打扮，卻比那時候更加漂亮。

「真的很美呢！」溫蒂歡天喜地地抱緊了夏露露，大眼裡滿是讚嘆。「茱比亞小姐平時就很美很美了，今天更是耀眼！這就是新娘子的威力嗎？」

夏露露揮舞著小貓掌，也笑得相當愉悅。「新娘子總是最美麗嘛。」

「謝謝妳們。」茱比亞羞怯地接受了稱讚，紅著臉從鏡子裡環望眾人。「茱比亞也特別感謝妳們的幫忙，明明都結婚那麼多年了，突然要舉辦婚禮……有些不好意思呢。」

「別這麼說呀，茱比亞。」梅爾蒂親暱地摟住她，輕輕蹭著。「大家都很開心可以參加你們的婚禮，能看到妳那麼幸福的樣子，真的太好了。」

「我們可是自從知道妳和格雷結婚後，就一直等著這個婚禮啊。」露西也走到她身後，喜悅之情洋溢在俏麗臉蛋上。「真的真的，很為妳高興唷，這是妳一直夢想著的婚禮，對吧？」

「是的……」茱比亞緩緩閉上雙眼，回想著過往數年，從初識的晴空、並肩的夥伴，直至相知又相惜，她未曾停下追逐他的腳步，而最終，不僅僅得到他的回眸，甚至擁有了能夠永遠依靠的臂彎，一個溫馨、美滿的家庭。

那個不大不小卻是最溫暖的家，處處有著他們這些年來生活的痕跡，有著一個愛脫衣服的冰之魔導士，有著一個愛哭黏人的水之魔導士，還多了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。

他們的家。她曾經年少的夢想。

「茱比亞，很幸福。」

「時間差不多了。」穿上伴郎服，利昂盤算著時辰，緊張地搓了搓手。「格雷，我得再跟你說一次，千萬千萬不能脫衣服，敢在這種重要時刻出差錯的話，我就宰了你！」

「不能脫衣服這句話……也該說給你自己聽吧。」格雷聳了聳肩，淡然回嘴。「而且明明是我的婚禮，你為什麼比我還要精神緊繃啊？放鬆點好嗎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來砸場子的。」

「我怎麼能放鬆啊！這可是我親愛的師弟、心愛的女孩好不容易才舉辦的婚禮，肯定要完美無缺才行。」

心愛的女孩……格雷蹙起眉，狀似心情平靜地抱著胸。「喂，你也該找個人一起過了吧？」別總是想著他家的茱比亞啊。

「你以為對象那麼好找嗎？」利昂沒好氣地一扁眼。「誰像你那麼好命啊，有個漂亮溫柔的好女孩對你死心塌地……唉！」

「唉聲嘆氣個屁啊！」

「有你這樣對師兄講話的師弟嗎？」

「有，就在你眼前。」

「喂，冰塊男。」戈吉爾走來，指著時間揚眉示意。「該走了。」

「哦！謝啦。」格雷頷首致謝，而後整理儀容一番，確認身上沒有那個部件被他無意識脫掉，旋身便要離開前，餘光瞥見自家師兄的表情，不免一怵。「你幹嘛啊。」

利昂搖搖頭，寬慰的眼神落在他一身盛裝，不禁抿唇而笑。「雖然說過很多次了……格雷，我相信你能為茱比亞帶來幸福，你自己也過得非常好，對我來說，這就是我最想看到的景況，烏璐師父在天之靈一定也替你感到特別開心。」

格雷稍稍怔愣，回憶起從前漫長的歲月，父母、師父、師兄、夥伴，以及愛人……他失去的東西很多很多，但也獲得了特別珍貴的事物。

他忘不了雪天裡的溫暖，忘不了燦陽中的笑容，忘不了漫天大雨下的感動。

他從未想過幸福如此唾手可得。

「我想，確實是我太幸運了。」

婚禮進行得很順利。

除了在宣誓時兩人都緊張地咬到舌頭，惹來全場哄笑，接著交換戒指及親吻之際，茱比亞太過害羞，格雷又臉皮薄，只好在眾人揶揄的目光下親親臉頰，算是交差。

格雷牽起她的手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。「妳今天很漂亮。」她的妻子是個美麗的小女人，不過今天更加耀眼奪目。那身薄紗禮服曾是他眼中的傷痛，如今在婚禮的氛圍下，他竟覺得是世界上最配得起她的一件衣服。

「謝謝格雷大人的稱讚。」清麗的面龐浮上一層羞紅，茱比亞握緊他，嬌聲表達愛意。「格雷大人也超帥的，茱比亞好喜歡你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格雷悶聲笑了笑，既滿足又微微赧然。「走吧。」

他們攜手同行，踏上紅毯一步步走向禮堂外，一邊接受大家的祝福。

被交付由傑拉爾看顧的阿格萊亞，原本還睜大了眼望著難得穿著衣服的帥氣爸爸，以及美得像女神大人的媽媽，見他們竟往外遠去，背影沐浴著門外映進的日光，看起來就像是逐漸隱沒了一般。

他忽然急了。「爸爸！媽媽！」

格雷與茱比亞雙雙停下步伐，回頭一看，阿格萊亞噠噠噠地跑上前來揪住他們的衣襬，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。

「阿格萊亞……」畢竟舉辦婚禮的期間太過忙碌，一陣子沒有好好陪他了。茱比亞正想開口安撫，就見身旁的男人低下身，單手抱起了孩子。

格雷偏頭望著她，笑意更深。「走吧。」

茱比亞也溫柔地笑了。

他們並肩而行，走過歲月、踏過時光，經歷了種種、跨越了難關，終究歸於靜好安穩。

婚禮的當天是個好天氣，晴空萬里，陽光煦暖。想必參加婚禮的賓客皆是記憶深刻，那個抱著孩子的男人，與擁有溫婉水色的女人，幸福極致的笑靨。

而梅爾蒂意外接到捧花，接著被傑拉爾黑臉轉交給露西等等鬧劇，都是後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