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格雷。」

身後響起一聲呼喚,正在吹風沉思的格雷驚了一跳,猛地回頭。「……是艾爾莎啊。」

「你來得正好。」艾爾莎將紙袋遞上。「聽說茱比亞今天會回來,麻煩你見到她的時候,把這個交給她吧。」

「這是什麼?」

「是禮服,我逛街時看見一件不錯的裙子,很適合茱比亞,你們參加舞會的時候可以用得上。」

沒有要伸手接過的意思,格雷動了動唇,低聲道。「……妳自己拿給她就好。」

艾爾莎不解地皺起眉頭,把紙袋用力塞到他懷中。「廢話那麼多幹嘛,叫你拿就拿,不是晚上要去接茱比亞回來嗎?」

愣愣地望著懷中那紙袋因為擠壓而產生皺摺,也露出了收在袋中的禮服一角,一抹熟稔的藍映入眸中,格雷頓時默不作聲,良久方始啟口。「……我不會去接她,也沒有打算參加舞會。」

「你說什麼?」

「你們到底是從何而來的認知,覺得我和她一定要黏在一起?」

此話一出,縱使神經再大條的人也該查覺不對勁了,艾爾莎更是了然。「茱比亞邀請你一起跳舞了吧?你們吵架了?」

格雷搖搖頭,抿唇。「沒有吵架,只是我拒絕了。」

「哎呀呀……」聽到意料中的答案,艾爾莎不禁失笑,望著那滿是倔強的臉龐。「記得上次跟你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,還是一年前的大魔導演武呢……所以直到現在,你還搞不清楚對茱比亞的感覺嗎?」

一年前,她為過往的愛憎交織感到煩惱;一年後,原本在生命中遠去的那人回到身旁。對她而言,這段人生不論哪方面都是有所進展的,怎麼這兩人仍在原地踏步,甚至稍稍退後了呢?

恐怕,問題還是出在這個傢伙身上吧。

又是一番沉默,格雷別過頭,目光落在遠處的風光,心卻無法隨之靜下來。「我不知道,我到底該對她有什麼感覺——我們應該只是同伴。」最多最多,也只能是同伴。

「應該?所以你真的連自己的心情都不能確定?也太遜了吧。」

「我們是同伴,同在一個公會裡,一起為了妖精尾巴的旗幟努力著,我無法去想,我跟她之間……還有什麼別的。」話語在風聲中似乎有著些微顫抖,格雷攤開掌心,怔愣瞪著,隨後用力握起拳頭。「如果我想珍惜她,如果我打從心底想要保護她、呵護她,那又為什麼會讓她受傷?」

「我不知道我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,若是喜歡,那麼我對她的心意必定不夠堅決,才總是連一個女孩都保護不了。」

生離或死別,在他的生命中反覆多次,本來他該習慣的、他該明瞭的,許多東西無法永遠抓在手中,即便用盡了方法、使盡了全力。

但是當那天聽到波琉西卡婆婆的話時,他竟莫名感到一陣無力——為什麼?

是他的問題嗎?是他的力量不夠強大嗎?這樣的他……究竟還能保護什麼?

他不知道,他還可以伸手抓住什麼重要的東西。

「會思考這些問題,對你而言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。」唇邊漾著欣慰笑意,艾爾莎抬手撥了撥臉旁被風吹起的髮絲,也望向遠方。「你和茱比亞兩個人之間的事,原本不該由我過問,我只是擔心你們而已。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,有些話現在不說清楚,或許你之後就再也沒機會說了。」

格雷回過頭,抿緊了唇不發一語,眼神中卻閃爍著無法言喻的情感。

「你也應該明白命運的無常,它往往會不由分說地給你一份大禮——人生天大的笑話。」此時的笑容雲淡風輕,沉重的過往彷彿不復存在,艾爾莎也回眸與之對視,聳了聳肩。「你也可以不要理會我的話,就當作是我的……經驗談吧,這樣會比較輕鬆一點?」

「艾爾莎,妳從來沒有迷惘過嗎?」

「或許有,不過人生就是如此,不是嗎?迷惘著走過許多路,到最後你會發現,當時的自己多麼勇敢。」

深深地嘆了口氣,格雷揚起一抹苦笑。「大概,我就是少了那份最重要的勇氣。」

 

「真是的,要不是艾爾莎小姐丟下你不見人影,你肯定忘了要和我一起去接茱比亞。」前往接茱比亞回家的路上,梅爾蒂氣鼓鼓地走在前方,還不忘回頭瞋怒一眼。「是不是,傑拉爾?」

「才不是這樣,妳想太多了。」傑拉爾訕笑幾聲,趕忙加快腳步上前,替她拿過手裡的禮物。「這是什麼?給茱比亞的康復禮物?」

「是啊,為了買禮物,我還自己出任務唷!累死我了,幸好拿到的報酬可以買好東西。」

「辛苦了。」這段時間因為妖精舞會的練習,傑拉爾無暇顧及梅爾蒂,但見她即使一個人也能獨立自主,不免欣然一笑。「妳長大了,烏璐緹亞一定……呃,抱歉。」立刻止了聲,他知道這個女孩始終介懷離去的故人,提到她的名字總會傷心不已。

「烏璐緹亞一定會為我感到開心的,是吧?」沒想到梅爾蒂卻無所謂地眨眼笑著,而後望向廣闊的藍天。「我們不是決定了嗎,要連烏璐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,所以我也會努力的,才不會輸給你。」

傑拉爾也笑了,抬手摸摸她的頭。「也許有一天能再見到她,那時候我們應當都成為了讓她驕傲的人。」

「那我要告訴她,我變得多厲害了。」

「是啊,厲害到可以自己一個人做任務,買禮物給好友了。改天,我們也一起找個有趣的任務做做吧。」

「艾爾莎小姐還待在公會的時候,你哪走得開啊。」

「又挖苦我……」

「哼哼,等你做任務,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,我還是找茱比亞一起出門比較快。」毫不保留地嫌棄他,梅爾蒂哼哼數聲,蹦跳了幾步來到波琉西卡婆婆的小木屋前。「茱比亞,我和傑拉爾來接妳了,回去的路上一起吃個晚餐吧……呃。」

開門的卻是一臉冷然嚴肅的波琉西卡,她聲色未變地漠聲回應。「很抱歉,我並不想跟人類吃晚餐。」

「波琉西卡女士,打擾您了,我們是來接茱比亞回家的。」識相的傑拉爾連忙彬彬有禮地問候,並講明來意。「請問……?」

「她回去了。」波琉西卡不解地看著二人。「你們沒遇到她嗎?」

「咦?回去了?」梅爾蒂與傑拉爾對視一眼,著急地搖了搖頭。「沒有,沒遇上茱比亞呀。」

「再請問您,她大概什麼時候離開?自己一個人嗎?」

「傍晚前,是自己一個人沒錯。我問她要不要叫公會的人來,她說不用。」

「傍晚前?那不是剛好錯過了嗎……」梅爾蒂神經質地咬著手指,暗自懊惱。她就是擔心茱比亞大病初癒,再加上單獨行動可能又會遭遇危險,才抓著傑拉爾一起來接她,怎麼就錯過了?

「這我可不知道,她說她能照顧好自己,你們該相信自己的同伴吧?」波琉西卡挑挑眉,接著像是忍受到了極點,丟下一句「快滾」便重重關上木門。

擔憂茱比亞的情況,傑拉爾拉住梅爾蒂的手臂,往回頭路走。「我們先回去吧,說不定茱比亞只是在路上散心,走得比較慢才沒遇上。」

「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了?」

「放心吧,她也有自保能力。我們現在回去應該就能看到她了。」

「那快點吧。」加快腳步,秀氣的眉間愁緒不散,梅爾蒂咬著牙,略有憤恨地低咒。「格雷那個混蛋,這種時候還不見人影……」

傑拉爾不禁暗笑,看來格雷在她心目中的期待值又降低了許多,若再不快點開竅,恐怕真有一天梅爾蒂會動手揍扁他。

他望向夜幕低垂的天際,無奈又感慨地嘆了口氣。每個人的生命中,都會有一些重要的人事物,縱使即將失去也想拚盡全力握在手中的東西。

許多人等不到失而復得的機會,遺憾總伴隨著時光流逝,斑駁又鮮明,無法完全抹盡。

他萬分希望格雷也能懂得這個道理,畢竟那是痛苦到無法輕易訴諸時光的一件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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