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陌路的拂曉〉黎珞希個人

來自西西里的旅人（五）

九十八學年度海工文藝獎小說項第二名。

【交易，在東邊港口Ａ區倉庫。】

因為前一天晚上喝了酒，一夜好眠的程諾起床沒多久，就收到這封簡訊。

他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好，衝出門坐上計程車。

「司機先生，麻煩在最快的時間內，到達東邊港口Ａ區倉庫。」

這一次……是很重要的交易。

手裡緊握著的手機又響了，螢幕上顯示著徐尉的來電。

猶豫了兩秒，才接起。「徐尉？」

『程諾、程諾，大事不好了！徐尉他出任務受傷了，現在還在病房裡，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死掉啦──』很明顯不是徐尉本人，是林文璿。

這個消息震驚了程諾，他當然曉得身為警察會遇上很多危險，但是真正面臨這種情況時，卻無法心平氣和。

『程諾！你要不要過來……』

程諾眼明手快地掐斷通話，思考了一會兒，終於毅然決然地抬頭。「司機，請轉向市立醫院。」

「啊咧？怎麼掛我電話？」聽著持續的忙音，林文璿疑惑地叫嚷。

「你跟他說了什麼！」

「咦？我沒有說什麼啊。」

「我、都、聽、到、了！」

「那你還問我做什麼……」

躺在病床上的徐尉拿這個少一根筋的同事沒辦法，一把搶回手機，便閉上眼假寐。

「講嚴重一點他就會趕來啦，如果……」

「閉嘴！」

「好啦、好啦，你休息一下，我去散步。」

程諾十萬火急地趕來時，病房裡只有徐尉一人，熟悉的寧靜，卻凸顯了醫院裡的死氣沉沉。

應該……還好吧。

撫過男人的側頸，指尖之下的脈動是如此真實，具有生命力。

他一直很害怕，只要慢一步，他就會永遠見不到那個，願意為他在狹小的空間裡炒菜，一臉冷漠但溫柔的男人。

「你被他騙了，我沒事。」徐尉突然睜開眼。「子彈只是擦過腰部。」

程諾全神貫注地看著他的臉色，褐色的眼底明顯透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情緒，綻開溫暖笑顏。「你沒事就好。」

「先坐下吧。」

「嗯。」

徐尉注意到他的氣息仍無法平復，想必是著急地跑來，表情忍不住變得柔和一些。「謝謝你，特地趕過來。」

「說那什麼話，我不應該來嗎？」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了顫，程諾低著頭淺笑。

「我留在冰箱裡的菜，吃了嗎？」

「還沒……剛起床就出門了。」

徐尉皺眉。「我叫文璿買點吃的回來。」

「我不餓，不用麻煩了。」程諾按住他的手，抿嘴笑了笑。

「你怎麼……坐立不安？發生什麼事了？」察覺到碰觸自己的冰冷溫度，徐尉狐疑地詢問。

「我、我只是在想……」程諾笑得十分窘蹙。「微波爐該怎麼操作……」

徐尉確實是傻眼了，很快地回過神，闇黑的眸中溢滿笑意。「我教你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對了，我想送你一個禮物。」徐尉從外套口袋拿出一條亮晶晶的鍊子，放進他的手心。

是一條銀色蕃茄的墜鍊。

「我覺得很適合你。」

在日光燈的照耀下，小巧可愛的蕃茄閃爍著誘人的光采，使收到它的人會心一笑。

程諾握緊了墜飾，欣喜地微笑。「送一個男人這種東西，你不覺得奇怪嗎？」

徐尉抿唇淡笑。「朋友之間，不需要那麼多顧忌。」

程諾大力點頭表示認同，異國風情的褐眸洋溢著信任及喜悅。

親手送出的禮物，與燈光相互輝映，反射刺眼的光芒。

徐尉闔上了眼。

「程諾，等我的傷好了，一起去看海吧。」

撫著頸間金屬的冰冷，程諾望著男人的沉靜面龐，微笑、竟充滿苦澀。「好啊……我等你。」

「徐尉，我來看你了。」程諾抱著便當盒，打開病房的門正好與林文璿大眼瞪小眼，著實嚇了一跳。「你好……」

「嘿嘿，你好啊，我要出去散步，你們慢慢聊。」說完，林文璿便一蹦一跳地跳出病房，順手關上門。

程諾淺淺地笑著，走到病床旁坐下，輕柔開口。「在休息嗎？」

「沒有。」聽見他的聲音，徐尉緩緩地張開了眼，視線在房內一轉。「吵人的傢伙終於走了。」

「他挺可愛的，很活潑啊。」冷淡的男人難得表現出懊惱的心情，程諾覺得很好玩。「他怎麼也在這？」

「我們是搭檔，他以什麼〝一個人在醫院好寂寞〞的理由，跟局長拿了假。」

「很貼心啊。」

「是嗎……」

「我帶了一點粥來給你吃。」程諾盛了一碗熱騰騰、香噴噴的蛋粥，湊到他面前笑。「自己煮的，吃吃看。」

「你做的？」徐尉淺嚐幾口，味道還算不錯。

「嗯，這幾天不想吃泡麵了，就自己在鍋子裡加了水，把飯跟菜全部丟下去，煮爛了也沒關係，可以吃就好了。」

「不要再吃泡麵了。」

「我知道，現在發現煮菜挺好玩的，每次都是不一樣的味道。」

前幾天送他的項鍊，就掛在纖細白皙的鶴頸上，很漂亮。

可是徐尉卻撇過目光，沉默了許久。

「我今天出院。」

程諾正興致勃勃地幫他盛第二碗粥，聞言動作明顯一滯，而後揚起柔和的笑靨。「恭喜你。」

「不需要那麼急吧，你今天剛出院，應該趕快回家休息。」

「今天天氣好。」不管程諾的勸阻，徐尉油門一催，車子便以風的速度衝出去。

程諾緊緊抓著手機，拼命壓下內心的焦急。

小小的螢幕上，只有一個訊息。

【東邊港口Ａ區倉庫的交易取消。】

待續。